无关实验书店是台湾建筑师朱志康空间规划继成都方所书店后又一颠覆之作,从地下宫殿回到地面仓库,却反而由灯火通明走入伸手不见五指之境。这深具仪式性的场域实在有太多令人费解好奇的特性,首先谈起令人玩味的店名,背后逻辑源自一针见血的观察:「当代咖啡店卖的其实不是咖啡,而是气氛、品牌甚至是对西方文化的崇拜。所以,书店卖的不是书。」朱志康以一个简单模拟引出为书店命名的灵感:「反之,我们卖的不仅仅有气氛,还有回忆、和更关注自我的机会。我们不想让客人觉得来这里是为了买书,而是希望他们找到一本『咦?我居然会喜欢』的书。」

探店,书店设计

「在这里,书籍的变动性、需要被挑选的特性会比较强烈。现在阅读的习惯已不同,要如何从空间里的陈列点跳出新意,让读者有惊喜的感觉,才是无关所在意的。每本书只进少量并以正摆方式陈列,打开书封方便读者拿起阅读,加上空间仅有投射在书封上的光源,让读者可以随内心真实的喜好选择。」负责选书的April解释。

于是,是枝裕和散文集与林志颖陈年写真集比邻而居,Annie Leibovitz 拍下的伦农夫妇躺在杂志封面上,斜睨隔架那一册厚重的《山海经》;自《童年人类学》再到梭罗的《野果》采集着生命成长的样貌;在《哀悼日记》与《哀艳是童年》里观看、默哀着私密又畸零的自我颇析。顺着书架小心翼翼地走下去,谈用药、谈死亡、谈医学、谈欲望的书名接连浮现,残酷的关联性仿若在精神与肉体幽微之处交会,瞬地打破看似全然「无关」的选书概念。在「看得见」以后,存在无关实验书店内的一切,又让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探店,书店设计

这样的不敢置信可说是朱志康催生无关实验书店后,最乐见的体验之一。站在设计师的角度,无关跳脱普罗书店预设立场、喂养式的陈列风格,单纯地以书封颜色决定它在架上的坐标。「当把空间去掉、把书店的印象通通去掉,其实才是最有趣的——这种时候,你心里面的东西才会出来。」身为建筑与空间设计师,朱志康的这番话既矛盾却又令人感到玩味。

童年时躲在棉被里欲罢不能地偷看书,是成长于千禧年前的许多人共有的阅读经验;如今于 2018 年化为无关书店的实验成果,朱志康的语气里难掩兴奋:「不觉得那很棒吗?当把棉被盖起来,就是一个人的世界了。在那种情况下看书会很专注,但所有感官也是张开的。」

探店,书店设计

「在人的五感当中,唯有视觉是能被关掉的,可是你的听觉、嗅觉、心灵和触感都不能;而我们一直在追求的,就是把另外四个感官打开,因为人们太常被视觉给牵绊住了。」随着朱志康的说明,无关书店的理念清晰浮现:与阅读作对似的黑,原来是一种结果而非手段,就像阅读其实是积极索求而非被动吸收。「我们做过的太多空间都是在看视觉,所以这次要反过来;我们做的是『看不见的书店』,并不是为了『黑』而『黑』。」这不禁让人想起贯串电影《燃烧烈爱》的精髓:用哑剧诠释「剥橘子来吃」情境的秘诀,并不是想象这里有橘子,而是要忘记这里没有橘子;同样的,一片漆黑的书店并非消失,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所以,踏入无关的剎那,我们便完成了一场交易:交出唯一听凭自我掌握的视觉后,在依然稳定运作的意识觉醒前,早已换来彻底放大所有感官的难得体验。指尖摩挲绝版书封皮引发的粗糙颤栗、分明踩着柔软地毯却如履薄冰的不安、循着规则光束盲目缓步抵达二楼的信任……丧失视觉后,终于唤醒了格外敏锐的四个感官,为周身注入前所未有的强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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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为了成功将仓库改造成概念强烈的无关书店,朱志康在设计过程里也面临不少挑战,让这位身经百战的空间设计师形容简直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朱志康笑说,最大的困难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让人什么也看不到:「原先的最低光源还是不够暗,最后一路把电压调降到最低光源的三分之一才终于成功。」解决了照明问题,接着连熟悉的空间动线规划也得砍掉重练:「因为我们从来没做过看不见的空间,首先怕客人互相撞到,再来也怕睡着或者偷窃。」结果从试营运到正式开幕,这类疑虑一个也没发生;一场场社会实验时时刻刻在无关书店内上演,原来人们在看不见的状态中,反而远比在光天化日下更加警醒。

探店,书店设计

在微光中摸索着阅读、在字里行间踽踽行路,除了在无关,当今也许别无其他书店能提供这番实验性了。不过,作为一间实验书店的尝试自然不仅于此,接下来这里还会有哪些可能性呢?朱志康认为无关的角色是种触媒:「我们想过,如果这间书店再放大会成为什么?除了讲座,未来也可能会做一些……一些裸体的东西,反正看不到嘛!」再延伸下去,冥想、音乐、声音、味觉……等等都是可行的活动类型,总之「只要是视觉以外的东西,我们都想试试看。」跳脱商场目的,以更接近展场的型态来呈现书店,无关不断地策划一场场多维度的感官触发,让每个进入书店的人享受独一无二的展览。

探店,书店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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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ds © Rachel S.
photos © Hey!Cheese